今年上半年船哥死于胃癌。最初没有发现,一发现就是晚期了。他临走时号啕大哭,说再等五年死就好了,等五年儿子就有十八岁了。这件事是妻子半夜里醒来,梦呓一般告诉我的。她白天就知道了,忘了同我讲。我听了胸口发闷,起床到阳台上吹风。远远地看见街道那边的路灯幽幽的,叫人发凉。
清明前夕,收到家乡县委办公室一份公函,说我们家里为我祖父、二伯父和长根树碑立传,在群众当中影响很不好。
我连忙写信给哥哥,劝他不必多事。哥哥回信说事情并不是传闻的那样,只是按旧制给三位阴间人各打了一块墓碑,不过刻出生卒年月而已。
既然如此,我想也并不为过。我没有回复这封公函。
这件事刚平息,最近哥哥又来信,说上海佬同我家争地方。哥哥想在我家同上海佬家的分界处砌道围墙,她不准砌在那里,说界线还应往我家这边移一尺五。哥哥不让。于是上海佬天天叫骂,不怕你家有钱有势,要打架就打架,要见官就见官。
这种事最没有意思,我回信劝哥哥谦让,讲了六尺巷的典故,并附上了“千里修书只为墙,让他三尺又何妨”的打油诗。信发出之后,我觉得自己很迂腐。
我写完这个东西之后,头脑很不清楚。户外月亮朗照,地上像生了厚厚的白霉,令我呼吸艰难。我紧闭双眼,屏息静气,着力去想一想故乡的一草一木。可向我汹涌而来的是严严实实的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