榔头队每天在村巷里跑步一次,吸引着更多的人去加入,好像不加入就落后,就不革命,自己有了错似的。狗尿苔每每在榔头队跑步的时候,正吃饭就把碗放下了,正喂猪也不喂猪了,要往外跑,但婆总是关了院门不让出去。那天三婶来借做苞谷面漏鱼儿的漏勺,外边响起跑步声和口号声,三人就屏住气让响声过去,三婶说:土根加入啦。婆说:土根加入啦?三婶说:得称也加入啦。婆说:得称瘦得一年四季蜷着腰,他咋跑呀?三婶说:图喝醉酒么。婆说:喝醉酒?三婶说:你听,你听,喊着没醉没醉,酒喝醉了才说他没醉哩!狗尿苔说:那是革命没罪!三婶说:狗尿苔平日是霸槽的尾巴,跑步却这乖的在屋里?婆说:人家是榔头队,他去跑啥哩?去,到地窖里拿些土豆。狗尿苔没有去地窖拿土豆,却务弄起家里的榔头,而同时听见了又有人从巷道走过,似乎是在那棵核桃树的前边,和人高声说话。问:瓷片子刮榔头把哩?答:嗯。问:参加啦?答:没染红咋是参加啦?!问:那几时染红呀?答:我拆了炕,把炕土施到自留地了再染,一染了就干不成农活了。
说这话的人家,斜对门就是磨子家的院子,磨子在哐哐地打胡基。他打胡基是要重垒厨房里的灶台。灶台已经十几年了,灶土就是壮土,可以当肥料。抓下来的灶台土堆在院角,他媳妇用榔头往碎着搕打,满院子都是一股子呛味,鸡跑出去了,狗跑出去了,磨子就打了个喷嚏,给媳妇喊:不要搕打啦!媳妇的口鼻上捂着一条手帕,说:嫌呛呀!你也捂个手帕。磨子说:把榔头拿过来!你听见了没有?!媳妇把榔头拿过来,磨子却提了石础子把榔头砸断了,隔墙扔到了巷道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