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黑得仓促,路灯光像被寒气冻住。树枝、路牌、广告……明一块暗一块,显得彼此疏离。
她沿着水门汀路。路面越走越宽,反出铁灰色暗光。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,节节拔升,耸入暗夜。
行人影子被拉长,弯折,拖到下街沿。在那里,汽车、黄包车、自行车、有轨电车,嗡嗡轰轰,交响不迭。她辨出父亲唱淮剧的声音。循声而去,忽觉自己趴在地上。汽车停住,人腿如栅栏,包围她。她飘乎乎起来,拨开围观者。看见一张熟脸,是大姐。“大姐。”她喊。她意识到幻觉。
很快什么都意识不到。
她踅进一间老虎灶。一屋子人,被她蟹青的面色吓住。老板娘过来问话。她定怏怏,眼神越过她,落在灶台上。
“这姑娘冻得不灵光了。”有人说。老板娘搬张凳子,将她按坐下来,又替她斟一碗热水。暖汽一蒸,宋没用活过来。左腿疼痛,想起受了撞,挨过骂。皮肉未破,淤一块青。继而感觉嘴角淌血,冻疮流脓,胃里抽筋似的饥饿。她怯怯捂着热水,舍不得喝。
老虎灶十多平方米,门边搭灶台,趴三口大锅,二前一后,沸水滚滚。灶尾耸起烟囱管,戏称“老虎尾巴”。买热水的不绝,有挑木桶的,也有拎铁壳保温瓶的。掏几毛钱,拍在灶台上,“老板娘,泡开水啦。”偶有邻家商贩,进来兑零钱,递一支烟。